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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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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4 章

換裝室的門緩緩打開, 沈羨瑤捏著裙擺,有幾分局促地出現在眾人眼前。見大家都不說話,她擠出抹僵硬笑容, 下意識看向熟人方向試探道:“...是不是很奇怪?”

“哪裏奇怪了?”宋靜雯誇張地張大嘴巴,“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好看?”

“謝天謝地,我們的身高體重差不多,這衣服你穿得正合適。”崔寧也跟著點頭。

明黃色的裙子,沒有一處多餘剪裁, 勾勒出清晰腰線,裙擺剛好到膝蓋, 漾開規整又散漫的波紋。胸前布料沒太撐起來, 但反而有一種別樣的挺拔氣質,整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,就像是一株沾滿露水在田野裏輕輕搖曳的向日葵。

時間緊迫,她連發型都來不及搞,被不容分說地一把摁在鏡子前,粉撲急吼吼地往臉上拍,柔順長發半紮著, 就這樣風風火火地去候場。

cos秀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,臺下歡呼一浪高過一浪,沈羨瑤待在舞臺左側,心跳卻蓋過了震耳欲聾的雜音。

她有多久沒站在聚光燈下了?

留給她整理心情的時間並不多,主持人已經在報幕。她眼神掃動著去尋找江昱然的身影, 卻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,這才意識到他應該早早地在站位等候。她穩了穩心神, 強迫自己壓下那股揣揣不安,目光落在位於舞臺中央偏右一點的江昱然身上。

舞臺上一片漆黑, 周圍安靜極了,就連臺下觀眾也沒怎麽發出聲音。

直到一道冷白燈束靜悄悄地落下。

表演開始。

第一聲低沈鋼琴音色響起,那段扣人心弦的經典旋律緩緩流淌在整個禮堂,空氣都變得粘膩起來,說不出的惆悵憂郁。

一個人,一架電子琴,空蕩蕩的舞臺。

江昱然刻意壓低嗓音,聲線像薄荷色磨砂紙,幹凈卻又微微發澀。修長手指在鍵盤間游走,英文歌詞從他唇齒間溜出來。

“City of stars,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.”

“City of stars,There's so much that I can't see.”

“Who knows,I felt it from the first embrace I shared with you.”

“That now our dreams.”

“They've finallye true.”

獨奏的最後一個尾音也結束,他頓了兩秒,靜靜向著舞臺左側看去。

沈羨瑤大腦輕輕“嗡——”了一聲,像是設置好的程序接受到某個信號,鬼使神差地,在他直勾勾的註視中慢慢走上舞臺。

燈光變成暧昧藍紫,是那種恰當好處能營造氣氛,卻不會消解人物的顏色。一男一女的搭配,觀眾變得興奮,已經有人開始嘴巴凹成“O”形地起哄。

她原本以為自己會緊張地渾身發抖,踏入光亮萬眾矚目的一瞬間,她卻幾近本能地揚起明媚笑顏。全身的細胞好像都被喚醒,熱愛和經驗並沒有背叛她,除去微顫的指尖暴露了她算不得平靜的內心,整個人已經完全進入表演狀態,找不出一絲破綻。

歡脫又鮮明的鼓點響起,兩人坐在長椅上,踩著節奏做出俏皮動作,LED背景是橙紫相織霞光滿天的暮色。白襯衫和小黃裙成了舞臺上最亮眼的色彩,像兩只撲棱著翅膀的鳥兒,輕盈而自由地穿梭於音符間。

舞臺就是他們的天空,沈羨瑤和江昱然同時伸展開手臂,腳步跟隨音樂快而不亂地變換,踩踏地面的聲音清脆空靈。她邁著碎步旋轉,檸檬黃裙擺綻放出好看的弧度,江昱然始終與她膠著段恰當好處的距離,你追我趕,有來有回。

就連一向最看不得這種的李主任,臉上也不禁堆出姨母笑。

老實說,一直到表演進入後半程,沈羨瑤的狀態還是有點緊繃著,腦海裏閃過一個又一個並不連貫的片段,全憑著可怕的肌肉記憶完成了動作。

過渡旋律響起,燈光再度變得昏暗,她貓著腰退到舞臺兩側,小口喘著氣平覆呼吸,這才回轉些許自主意識。

bgm變得愈發激情澎湃,預兆著高潮的來臨,觀眾席的過道突然落下冷白光束,伴隨人群的驚呼,幾個身著鮮亮色彩衣服的少年驚艷地出現在眾人視線中。前排的觀眾立即抻長脖子扭頭去看。

其餘演員也一窩蜂地沖上舞臺,即刻將今晚的氣氛推向頂點。觀眾席的演員們揚起笑容,各顯神通,有的將早準備好的糖果灑下,有的伸出雙手熱情洋溢地和觀眾互動,最後在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中齊齊奔向舞臺。

沈羨瑤嘴角逐漸翹起,徹底被高漲的氛圍感染,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沸騰起來。

管弦樂激昂地亮出來,回蕩在整個禮堂,江昱然緊緊攥住沈羨瑤的手,和她一起奔向舞臺,加入最後的狂歡。

舞臺上滿是五顏六色高飽和度的小裙子,湊齊彩虹的顏料,舞蹈融入拉丁和覆古爵士的元素,走位不時變換,生命力幾乎要溢出來。

“That someone in the crowd!”

僅有的一句高音人聲吹響凱旋的號角。

沈羨瑤和江昱然面對面配合著,不知是誰先沒忍住,兩人皆輕笑出聲,好在於這盛典的氛圍中並不突兀。可逐漸地,沈羨瑤斂了笑意,盯著他的眼眸愈發認真,明明周圍喧囂鼎沸,對她來說卻好像一瞬間萬籟俱寂,世界都變成黑白色,除了眼前那一抹跳動的深藍。

第一次見你的時候,我的心裏已t經炸成了煙花,需要用一生來打掃灰爐。

好像是這種感覺。

原來是這種感覺。
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,她切切實實感受到江昱然掌心的溫度,鼻息的起伏,他身上那股冷棉糅雜著佛手柑的淡淡香氣,真好聞。

漫天彩帶紛紛揚揚地落下,沈羨瑤面對著所有觀眾,定格在最後的ending動作,胸腔一起一伏。大腦充血的感覺褪去之後,是漫長的空虛和平靜。

掌聲雷動,久久未能平息。

結束了,都結束了。

“晨星二中的五十周年晚會正式圓滿結束,孩子們實在是太棒了,我還沒有從剛才的餘韻中脫離出來...”記者興奮的播報聲在背景中響起。網絡直播在線觀看人數突破1W+,斷層打破校史記錄。線上線下熱烈的反響,都毫無疑問地說明了晚會的巨大成功。

沈羨瑤站在原地,突然就有幾分想哭的沖動。

她原本和江昱然並排站在一起,後腰卻被他輕輕推了一把,上前兩步站定。她怔了瞬,臺下烏泱泱的人頭變得清晰又模糊,嘴邊嘗到些許鹹澀滋味,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。

“好好享受屬於你的時刻,沈導演。”身後傳來江昱然清冽的聲音。

宋靜雯和李嵩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大束捧花奔上臺,在掌聲和歡呼聲中將它塞進沈羨瑤懷裏。她抱緊花束,又哭又笑,和他們緊緊擁在一起。

“導演牛逼!晨星牛逼!”

陸洋陽帶頭喊道,引起一片應和,掌聲甚至比剛才還要熱烈。

“大家都辛苦了,謝謝,真的謝謝你們。”她折成120度,深深地沖著在場的每一位鞠了一躬。

再擡起頭時,她和臺下的一道熱切視線撞了個正著,這才發現,沈如晴坐在第一排的位置,也跟著一邊鼓掌一邊傻呵呵地咧開嘴巴,淚水卻糊了滿臉。

沈羨瑤跨越人群,和沈如晴無聲地對視。

聚光燈下,她緩緩挺直了腰板。

......

觀眾已經全部離場,原本熱鬧的禮堂又恢覆空蕩蕩的模樣,沈羨瑤將最後一箱道具搬到後臺,坐在第一排最邊上的座位盯著舞臺發楞。

她咬開一袋草莓牛奶,冰涼清甜的液體滑過喉嚨,總算緩解了那快要冒火的幹燥。

身旁的座位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占據,她望著陶早遲疑地眨眨眼睛,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將嘴裏的那一口奶咽下去。

陶早抱著臂往椅背懶懶一靠,語氣依舊沒什麽情緒:“晚會我看了,還不賴。”

“準確來說,”她頓了頓,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姿態並不適合現在的場合,終是將胳膊慢慢放下來,繼續道,“是很精彩才對。”

沈羨瑤將眼睛睜圓了些,老實說,她跟陶早連熟都算不上,甚至對於她能記住自己名字這事,她都要小小地驚訝一下。印象裏的陶早,總是有距離感又令人艷羨的存在,這樣的她主動來到身邊交談,沈羨瑤很意外。

但不得不承認,現在的氛圍很放松,甚至令她喜歡。

陶早將視線投向面前空蕩的舞臺,那裏仿佛還殘留著盛典的餘韻。

“其實一開始,你對我來說很陌生,說得再過分些,應該是根本沒放在眼裏。我第一次註意到你,是發現你在江昱然身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,而他似乎對你,有點不太一樣。”

“我跟江昱然,”她聳聳肩笑道,“青梅竹馬?你是不是經常聽其他同學們這麽說。”

“是也不是吧,我和他確實從小一起長大,關系卻沒傳得那麽要好,更不存在什麽暧昧。但借著這點特殊關系,我得以窺見關於你的更多,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關註你。這個時候,我對你還只停留在好奇,或者說...帶有玩味的審視。”

“可逐漸地,我們明面暗面上的交集越來越多。你差點代替我成為了節目的領誦,又得到了晚會導演的位置,甚至在之前的一次月考也發揮的很出色,年級第九,和我的排名一樣。我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優績主義,在所有的競爭中都要成為最好的那個,所以我不可避免地對你產生了更多的情緒。”

“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。”她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,聲音放輕了些。

“因此我篤定地以為,當晚會結束之後,如果效果不盡如意,我應該會陰暗地開心上一小會兒,如果反響熱烈,那麽我一定會不太好受。”

“但當塵埃落定時,我突然發現,我並不難受或是嫉妒,甚至只是感到開心和驕傲,為你,為晨星。”

沈羨瑤靜靜轉頭看她,有幾分怔然。

陶早下巴昂起微小的弧度,目光愈發柔和:“我真心真意地,為你感到開心,也由衷地欣賞你,佩服你。”

“其實我們真的挺像的,如果你再早些時間轉來,沒準我們會成為很不錯的朋友。”

沈羨瑤彎彎眼角:“我們現在也能成為很不錯的朋友。”

她輕輕笑了聲,多種色調在她珀色眼眸裏交融互匯,雙眼皮的褶皺壓深,透亮的光在瞳孔流轉,坦誠而平靜。

“但直到現在,我仍堅定地認為,如果我是導演的話,未必會比你差。”

“也許會比你做得更好。”

沈羨瑤將後背完全貼上椅背,將僅剩的一袋草莓牛奶順手遞給了身旁的陶早。

她眉頭微微蹙起,下意識往後躲:“劣質香精。”

沈羨瑤咂咂舌,自討沒趣地想將心愛的草莓牛奶拿走,還沒等手灰溜溜地收回,陶早又捏著袋子一角將它拎過去了。

“...我沒說我不喝。”

手機忽地震動兩下,沈羨瑤掏出來一看,小群裏正聊得熱火朝天,也不背著她,就大剌剌地預謀著如何竄掇她請客。

[陸洋陽:@沈羨瑤,哎呀手滑了,沒別的意思。]

[宋靜雯:@沈羨瑤,哎呀手滑了,沒別的意思。]

沈羨瑤笑意愈濃,在群裏慷慨地發送幾個大字。

[今晚下館子搓一頓好的,地方你們定,我請客。]

[老板大氣。]

[老板大氣。]

[老板大氣。]

-

“幹杯!”

五個玻璃杯碰撞在一起,搖搖晃晃濺出幾滴橙黃液體,氣泡咕嘟咕嘟地冒上來,冰塊沿著杯壁打轉,像三角鐵叮當作響。故作成熟地扮成大人模樣,杯子裏裝的卻是橘子味的北冰洋。

說是要好好宰沈羨瑤一頓,幾人最終也只是選了一家家常菜館,好吃平價,人也不多。

陸洋陽先起哄道:“晚會這麽成功,導演不得說兩句?”

“就是就是,快發表幾句感想。”

“哎呀,還能說什麽,”沈羨瑤被架到這個份上,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,“說實在的,最終的效果要比我想象中的驚喜太多了,也多虧了各位的存在,讓這場晚會的落幕還算圓滿。”

她舉著杯子挨個敬過去,狂吹彩虹屁:“李嵩你簡直太能幹了,簡直是我們晚會的中堅力量,舞美組沒你不行!靜雯大寶貝,謝謝你陪著我忙前忙後,你的嗓子也辛苦了;陸洋陽同志,感謝你作為重要的門面擔當參與了多個節目,號召力只能用強悍來形容。”

“當然,也要對我敬愛的同桌江昱然致以真誠的感謝,”她瞥了眼江昱然,忽地詞窮,飛快地碰了下他的杯子,仰頭一飲而盡,“虛的也不多說,都在飲料裏。”

“怎麽到最後一個,就這麽羞澀和官方。”李嵩右臉頰印出淺淺酒窩。

宋靜雯也跟著賊眉鼠眼地撞了下她肩膀:“有什麽我們不能聽的,還是你要回去跟某人說悄悄話。”

沈羨瑤連忙往她嘴裏塞了個花卷,忿忿道:“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
江昱然沒吭聲,只是低著頭安靜地將盤子裏的魚刺都挑幹凈,自然地往沈羨瑤那一推,嘴角似有似無地牽起一個低調的弧度,看樣子心情還不賴。

吃飽喝足,幾人還在興頭上,陸洋陽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撲克牌,玩起七王五二一,流行是個圈,這種在他們小時候特別受歡迎的游戲,最近又變得熱門。

“一個3。”

“5。”

“大王!”陸洋陽臉上的得意幾乎掩飾不住,左看看右看看,猛地把牌往桌面上一甩,“怎麽樣,爾等還不快快投降!”

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,卻在轉到江昱然這兒的時候笑容倏然僵住,結巴道:“等等,我可太熟悉這個表t情了,你,你不會...”

江昱然手中的牌擋住下半張臉,露出的一雙眼睛卻彎得狹長了些,就像是特意為了打他臉似的,慢吞吞將一張牌壓在那張大王的上面:“7。”

“我記得7明明都出完了啊?”陸洋陽不信邪,紮進牌堆裏來回扒拉,確認是自己記憶出現偏差後雙手扶著腦袋無能狂怒,特別像網上很火的抱頭尖叫小貓。

這輪是江昱然贏了,他沖陸洋陽招了招手,眼裏的笑意更深,卻只讓陸洋陽覺得涼颼颼的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,臉上就又被“啪嗒”貼了個濕紙條,他擼起袖子,反而越挫越勇。

宋靜雯看著他們相愛相殺,幾乎要笑倒在沈羨瑤身上。

幾輪下來,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掛了幾根白紙條,顯得滑稽又狼狽,他們瞅著彼此的模樣,又開始拍著大腿毫不客氣地笑,只感覺無論做什麽都有意思。

沈羨瑤去了趟洗手間,將臉上的紙條全都摘掉,草草用冷水洗了把臉,清醒了幾分,明明還沒吃酒,現下倒是有點微醺的感覺。等她回來的時候,座位上只剩下江昱然和李嵩,陸洋陽和宋靜雯正和飯館門口的那只小土狗玩得不亦樂乎。

她笑著給兩人拍了張照,身邊卻傳來一聲刻意的輕咳。

江昱然托著臉,也不說話,就那樣靜靜地盯著她。她突然想起來,先前江昱然贏了一輪,自己卻以臉被紙條貼滿為由躲了一次懲罰,答應好他游戲結束乖乖挨一記腦門彈來著。

唉,出來混遲早要還的,沈羨瑤幽幽嘆了口氣,老實湊到他面前,閉緊眼睛。

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,她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,卻發現江昱然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,似是覺得她這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有點好笑。

半晌,他伸手過來,翹起兩根手指,做足了架勢,卻只在沈羨瑤額頭輕輕地彈了一下,蜻蜓點水一樣。

坐在對面的李嵩默默咬下一口面包片,只一直用那種迷之微笑盯著他們,眼神在兩人間來回游走,倒讓沈羨瑤臉頰燒起來。

等到江昱然也起身去逗狗,他托住腮,輕聲感嘆道:“挺好的。”

“是啊,真好。”沈羨瑤又倒了半杯飲料。

“我是說你們,”李嵩酒窩更明顯了些,強調道,“你跟江昱然。”

沈羨瑤倒飲料的手微微一滯,卻也沒裝糊塗,目光也跟著李嵩落在不遠處那個蹲在地上的身影。清冷月光將他的側顏襯得不那麽淩厲,江昱然伸出一只手,小土狗將尾巴搖成旋轉陀螺,歡天喜地地輕輕舔舐他的指尖。

她好像很少談及喜歡和愛,總覺得這樣的字眼對自己來說遙遠又飄渺,所以她佩服宋靜雯的坦誠和勇氣,至少她敢於爭取也從不避諱與身邊人聊起這樣的話題。而她呢,靠近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像是蝸牛向外試探地伸出觸角,也從未跟別人承認過自己萌動的好感,哪怕在最好的朋友面前。

怕他知道,又怕他不知道。

某一瞬間,她也會突然迸發出想不顧一切的沖動,也會止不住地猜測對方是不是和自己有著同樣的想法,是錯覺嗎,不是吧,不然為什麽她每次望向他時,他也在看著自己呢?

好像還缺一個美妙恰當的時機,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,該是什麽時候呢?

“人生苦短,想這麽多幹什麽,珍惜當下,及時行樂。”李嵩搖晃著玻璃杯,仿佛裏面裝的不是北冰洋而是82年的拉菲,像蓋茨比那樣舉起杯子,揚眉一笑。

沈羨瑤見他又開始拽些文鄒鄒的老成言論,彎彎嘴角,卻好像被他的手在背後推了一把。

“那你覺得,我們...”她又看向江昱然那邊,溫吞道。

“天造地設,靈魂伴侶。”李嵩像是知道她在猶豫什麽似的,眨眨眼睛,像肯定,又像是鼓勵。

月色清冷,樹影婆娑。

幾人吃飽喝足玩得盡興,各自揮手作別,分道揚鑣。沈羨瑤和江昱然並肩往回走,又陷入默契卻又不令人尷尬的沈默。

這個天氣夜晚的溫度很舒服,穿著短袖走在路邊正正好好,褪去太多白日烈陽拷打下的悶熱。風吹過鼻尖,鹹澀而濕潤,植物是雨淋過的那種翠綠,披著月色和昏暗路燈氤氳的光暈,一陣一陣地搖曳。

這沈默卻又不同往日,兩人的腳步趨於一致,越靠越近,手臂隔著一層薄外套,時不時地擦過。走走停停,欲言又止,像是不約而同都憋著事,等待合適的時機開口。

“這段時間辛苦了。”終是江昱然先一步打破沈寂。

“你也是,”她彎彎唇角,“總算有種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的感覺,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地睡個懶覺。”

他應了聲,忽地想到什麽,歪頭看過來:“上次的asmr,效果怎麽樣?”

“我剛想說這個來著,我本來以為這些東西已經對我不管用了,結果聽你做的這版睡得要格外快些,真的很神奇。”她說著拿出手機給他展示循環了60來遍的痕跡。

“那就好,”他步子都輕快起來,“不枉我在海邊幹坐了一個下午。”

沈羨瑤一怔:“嗯?那個是你自己去錄的啊?我還以為是你從素材庫裏剪的呢。”

“...那也太沒誠意了。”他撇撇嘴,似是對沈羨瑤這樣認為感到不滿,“我連著去了兩次,後面那次是因為總有底噪不滿意又補錄了一遍,結果回來還給自己折騰發燒了。”

“發燒?你發燒了?”

沈羨瑤也不繼續往前走了,手因為著急沒怎麽註意地就抓住他的胳膊,眼睛睜圓了些,閃爍著柔和光亮。

見她這副模樣,江昱然嘴角暗爽地翹起一個弧度,輕輕“昂”了一聲:“我還特意發了條朋友圈尋思賣個慘呢,結果某人連讚都沒點,更別提噓寒問暖了。”

“我沒看到呀,而且,沒想到你還在意點不點讚這些。”她撓撓腦袋,不好意思道。

當然在乎,只要是和你有關的都在乎,他在心底默默想。

沈羨瑤想了想,認真說:“微信不是有個提到了某某朋友這個功能嗎?你下次艾特我一下,這樣我肯定就不會錯過了。或者,你直接給我發消息不就好了。”

“特意給你發消息說我生病了?”他拿手背蹭蹭鼻子,輕笑道,“未免太矯情。”

“怎麽會,我肯定會關心你的啊。”

江昱然頓住腳步,盯著她,語氣是少有的正經和認真:“為什麽?”

她從江昱然的眼瞳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,不由得呼吸一滯:“什麽為什麽?”

“為什麽要關心我。”他今晚格外執著,上前兩步,非要刨根問底問出個所以然。

沈羨瑤緩緩眨了兩下眼睛,喉嚨忽地沒由頭地發幹,嘴唇被她一下一下地抿著,紅潤異常。半晌,她猶豫道:“因為...我們是很好的朋友。”

“就這樣?”江昱然眉毛輕輕擡了一下,眼睛裏的光黯淡下來。

“你好像有很多好朋友。”他吃味地移開視線,卻也沒再多說,兩人又這樣沈默地並肩往前走。

夜色是片流轉的銀河,江水湧動像從遠方傳來藍鯨的鳴叫,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,薄薄的霧霭泛著朦朧的白。

在這樣的氛圍裏,做什麽都瘋狂又浪漫。

好像是美妙而恰當的時機。

“但你又不一樣。”沈羨瑤將拳頭攥緊又慢慢松開,盯著自己的小白鞋,甚至不敢轉頭和他對視。

是了,就這樣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,這樣的開場白,只要不是感情遲鈍都會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吧,她緊張得呼吸都不平穩。

心臟跳動的聲音幾乎要蓋過一切,風捎來江昱然有些聽不真切的話。

“你知道一些冷知識嗎?比如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都沒有鐘,人的一生中大概會脫落18千克的皮膚。”

她大腦暈乎乎的,勉強將他的話過濾了一遍。什麽鐘和皮膚,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未免太煞風景,如果他沒聽清她剛剛的話,不,或者是裝作沒聽清,那她真的要找個地縫鉆進去。

“再比如,人和喜歡的人對視的時候,瞳孔會放大45%。”

沈羨瑤心臟猛地一顫,楞楞擡起頭,正正好好撞入江昱然漆黑瞳仁,有星辰大海,瀲灩波光,以及自己的倒影。

“我的意思是,你可能有很多不知t道的事。”

江昱然先一步移開目光,她有幾分慌亂地吞了吞口水,還未從剛才猝不及防的對視中回過神,本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語言被攪得一團糟。真的是,什麽亂七八糟的,他到底要幹什麽啊...

“你說的這些,我都聽過,有什麽不知道的。”她沒好氣地嘴硬道。

“那我喜歡你這件事,你也知道嗎?”

周圍景物像是蒙了一層濾鏡,入目皆是單調深邃的蔚藍,雲朵是,天空是,江水也是。沈羨瑤停住腳步,身體裏悄無聲息地刮過一陣龍卷風,靈魂都顫栗。

江昱然喉嚨上下滑了滑,見她呆楞在原地沒反應,後知後覺地感到慌亂與羞赧。他低著腦袋,將外套帽子往頭上一兜,往嘴裏快速塞了顆清新口氣的葡萄味薄荷糖,往前大步流星地邁去,含糊不清道:“過了這座橋,就要到地鐵站了。”

“江昱然。”沈羨瑤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。

他猶豫幾秒,溫吞轉過身,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凝著她。

江水翻滾泛起瀲灩的波光,和藍紫色天空上的繁星遙遙相望,她走上前去,明明是涼爽的溫度卻只覺得渾身發燙。

耳朵好像被捂住,屏蔽了世界所有喧囂,萬物緘默,於是她仰起頭,目光一寸寸具象化地落在他微顫的睫毛,挺翹的鼻尖。

“薄荷糖是什麽味道?”

......

回應她的是嘴角溫熱而濕潤的觸感,江昱然彎下腰,小心又虔誠地落下輕柔的一個吻。

沈羨瑤闔緊眼,漫上江邊的潮氣,被佛手柑的氣息包裹侵占,墜入整片晦暗夜色。

如果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也不錯,就讓他們一同沈溺在,這無盡的聲色浪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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